「尘封档案」——战勤仓库即将爆炸(二)
本文转载自公安法治文学月刊《啄木鸟》
失窃的工作服
寿书之离开邮局的时候,头脑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寿书之的新主意是:将方大化释放回去!
方大化当初被捕的原因是他的一个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因为历史问题被社会部逮捕后,为争取宽大就大搞检举揭发,不但把他所亲眼看到的别人的罪行一一端出,连闻风的也都有鼻子有眼一五一十说得明明白白,其中就有关于方大化最近跟以前在伪满军时结识的那些有问题的人,有些还是政府通缉的逃犯,打得火热。对此情况,之前社会部也已经接到过情报,而且对方大化也进行过秘密调查,有了那人的检举,于是就决定将方大化搜捕。但是,方大化被捕后并未交代出什么问题,而社会部这边也未能获取到什么证据。这种情况,如果没有之后出现的“叶中兴预谋爆炸战勤仓库案件”,一段时间之后也得将其释放。
现在,寿书之想把方大化提前释放。方大化获释之后,叶中兴那边可能还会继续找他。那就不是要杀其灭口了,而是会产生一个错觉,以为方大化并未供出他,因此,方大化在战勤仓库的那个连襟关系仍旧可以争取。而侦查员则对方大化的诊所和住宅进行昼夜监控,一旦发现叶中兴的人出现,立刻进行跟踪,然后顺藤摸瓜予以彻底侦查。
寿书之向领导请示后,领导同意实施这项方案。于是就跟方大化去谈话,方大化听说要把他放出去,竟然连连摇手,说我此刻正担心着遭到叶中兴的暗杀,在看守所里待着觉得挺好的。寿书之反复予以说明,许诺提供到位的安全保障,最后方大化看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总算点了头。
于是,便通知方大化的姐姐方大馨叫上方大化的妻子,前来看守所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当然,那两位是不知道其中内幕的。
领导给寿书之增派了两名侦查员,加上原先的四人一共六人,组成三队人马,日夜监视着方大化的周围。原以为此招十有八九会有效,哪知三天过去了,方大化那边却没有一丝动静。这就奇怪了,莫非叶中兴还不知道方大化已经被放出来了?或者他已经另外物色了对象可以替代方大化的连襟发挥作用了,就不准备再跟方大化联系了?
寿书之正准备跟助手等人碰头分析一下情况时,从电灯公司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失窃的工作服有下落了!
电灯公司那里,小乔、韩正昌对工作服失窃之事调查了几天后,由于未能获得线索,而且想不出应该怎么办了,寿书之就让两人离开那里参加监控方大化,那边的事情请军代表会同派出所民警继续查摸。线索就是那个派出所年轻民警小艾发现的。
小艾有个舅舅姓郝的在电灯公司烧锅炉,平时来往不多。这天是郝师傅五十寿辰,在家里置办了一桌酒席庆贺,请客名单中也有小艾。小艾这天正逢休息,寻思是否要给舅舅搭搭手帮着干点儿杂活,于是下午两点钟就去了。其实那边都有女眷在操办,也没啥活儿需要他帮忙的,连寿星自己也闲着,正坐在院里独个儿喝茶。见小艾登门,正好拉着一起喝茶聊天。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地说到了这一阵厂里正在调查工作服的事儿。这件事其实没有向员工公开过,但因为先前调查时已经跟那些领到过工作服的对外服务窗口的抄表工、检修工一个个分别谈过话了,所以肯定已经传得全厂皆知。小艾便对舅舅说了仓库失窃七件工作服之事,并说领导让他协助调查那些工作服的下落,所以这几天老是跑电灯公司跟军代表嘀咕。
郝师傅点了支烟,抽着慢吞吞发话道:“有消息了吗?”
“没有哇!”
“哼!笨蛋!”
小艾闻听之下,便知舅舅这边可能有法子追查了,马上起身给舅舅杯里添水,请求舅舅给予点拨。
郝师傅说:“去过城隍庙了吗?”
“城隍庙?没去啊。我去那里干吗?”
“所以就应了一句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听着,你去一趟城隍庙,别进庙门,往后面走,到那里转一圈,兴许就有收获了。”
小艾这才想起好像曾经听说过城隍庙后面的空地上新近产生了一个自由贸易市场,各种物品都可以拿去出售,市民也很乐意前往淘宝似的选购。于是也顾不得陪舅舅喝茶了,立马出门,想起还穿着警察制服可能不大妥当,便先回家换上便衣后,骑车直奔城隍庙。
到了那里,小艾只转了半圈,就在一个专门出售各类新旧衣服的地摊上发现了电灯公司的工作服,崭新的,一共有六件,一看便知显然是从电灯公司仓库里顺出来的。小艾想了想,没有跟摊主搭话,扫了一眼就离开了,火速向寿书之报告这一情况。
寿书之正为以方大化为饵钓叶中兴无果而忧心忡忡,当下闻报,大喜,说小艾你立功了,不过还得辛苦一下,干脆陪我去那里走一遭吧。于是,小艾就再次去了城隍庙。寿书之亲眼看过那几件工作服后,心里有了底儿,对小艾说我们先不惊动那摊主,一会儿等他收摊时悄悄跟踪,把他的住所摸清楚了再作计议。
跟踪的结果是,这个摊主住在浪头区的一条名叫“杜大人巷”的胡同里。寿书之、小艾两人转身就去了派出所,一查,那摊主姓王,人都叫他老王,解放前就是以买卖旧货谋生的,解放后仍操旧业,至今已经做了二三十年了,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政治历史问题,也没有参加过反动党团组织。
那么,这人是否有什么违法勾当呢?
派出所长笑道,干这一行的人,要说违法事儿,小的肯定有的,举个例子,他去哪里收旧货时,若是看见没人而又有什么顺眼的东西放在那里,还不是顺手牵羊拿了就走?再有,他从哪里能收购到那么便宜的东西?其中一部分还不是赃物?可是,这种问题也要专门去调查的话,我们当警察的忙不过来了,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这回看来不能眼开眼闭了,得对老王动点真格的,因为寿书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条线索啊。于是所长就让户籍警去把老王传唤来了,当然顺便也就把那六件电灯公司的工作服一起给带来了。
一个折腾了二三十年旧货的主儿,肯定跟警察打过不知多少交道了,因此老王对侦查员一点也不害怕,一见面就自来熟地跟寿书之点头致意,然后掏出香烟。寿书之已经把自己的烟掏出来了,递一支给对方:“抽我的吧,咱们唠唠。”
老王可真不含糊,开门见山问道:“怎么,又碰上烦心的案子了?需要我提供哪方面的情况?”
寿书之一指工作服,说老王你是老江湖了,把这带来了,还有什么“哪方面”的?说吧,这工作服是从哪里弄来的?老王笑了,说这是一个朋友卖给我的。同志您问那人是谁?那主儿姓甚叫甚我倒真还说不上来,只知道道上朋友都叫他“夜来神”。
“夜来神?”
“意思就是一到晚上就来神了。为什么来神?还不是去作案嘛。”
“他住哪儿?”
“这小子是天上的鸟,水里的鱼,飞来游去的到哪里没个准头。我倒是说不上来呢。”
于是就问多大年龄、何方人氏、长得怎生模样?老王一一说了,停了停又补充说,听说“夜来神”在安东市有个相好,是个守寡的暗娼,据说长得还不错。寿书之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又问当初一共收了多少电灯公司的东西,是些什么东西,是否有人来买去过。老王说“夜来神”就拿来了七件工作服,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原以为会有主顾光临的,哪知摆出去到现在只卖出去了一件,是一个操安东本地口音的男子来买的。他知道寿书之接下来要问买去工作服的人的年龄特征之类,便不等发问就作了一番叙述。
寿书之听着终于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小乔和韩正昌两人在电灯公司查不下去了,原来这工作服早就失窃了!而他们却把时间定在方大化被捕之后,这就走入了误区。
寿书之一边听着,一边暗暗琢磨:如此看来,那个盗窃电灯公司工作服的“夜来神”多半跟叶中兴那伙子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的盗窃纯属普通刑事案件,大概正好瞅着一个下手的机会了,就动手干一下,七件工作服也好的,贼不走空,总比空手回去好些。所以,看来眼下需要追查的倒并非是“夜来神”,而是那个从老王手里买去工作服的家伙。后来该案侦破后所获得的情况果如寿书之所分析的。不久那个“夜来神”为另外案子也落网了,所作的供述也跟寿书之的估计相符。
这样,寿书之就盯着那个买去工作服的家伙的特征反复追问。但老王说来说去也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反正那人是安东人,年约三十来岁,容貌、体态都属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
寿书之还是不死心,想了想又问道:“那么肤色呢?就是皮肤是白是黑?”
老王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低声嘀咕道:“又不是娘儿们,管他是黑是白干吗?”但还是仰脸想了片刻,说,“好像比较黑,或者说颜色有点深的。”
寿书之递上一支香烟,鼓励道:“很好!看不是又回忆起了一个特征了吗?老王你再想想看。”
但老王这时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了那六件工作服上了,却又不敢开口,只是盯着工作服沉思。寿书之察觉了对方的心思,说老王你是想着把这几件衣服还给你是吗?这事儿好像有点异想天开,按说你这属于收赃行为,派出所要处理你也是可以的,不处理你已经算是宽大的了。不过,眼下我正在调查的这件事,如果从你提供的情况中查摸到线索的话,我们可以采取一个变通的办法来弥补你的损失,工作服肯定要收缴的,否则人家电灯公司不答应。但是,我们可以因为你提供情况有功,给你发一点奖金,这不是就弥补你付给那个叫什么“夜来神”的偷儿的费用了吗?
老王听着眼睛就亮了,连连点头,然后主动发问:“您所说的特征也包括其他方面的吗?比如说走路。”
“对!对!这叫行为特征,当然也包括在内。怎么?那人走路跟常人有什么两样吗?”
“不是走路,是骑车,那人是骑着一辆用白铁管焊接制作的自行车过来的,我发现他的车技特别好,可以说一般人一辈子也骑不到他那样的水平。”
寿书之听着大感兴趣,便催对方说下去。老王说,城隍庙后面当时正在修下水道,把路面挖得东一条沟西一道坎的。当时他的摊位上没有新的主顾光顾,他就习惯地看着那人离开。这一看,就留下了深刻印象,别人在这种地面上恐怕就不大能够从容驾驭自行车了,即使能对付着骑骑,那上车也得费点周折。但那人竟然是单手扶住了车龙头,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根本不必往地面上蹬几下借力的,借着单手一推的那把微力就轻而易举地上了车,稳稳当当地骑着走了。因为对方露了这一手,寿书之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跟随对方了。前面七八米处有一条临时开挖的宽约两米的深沟,上面架着一块二十来厘米宽的厚木板供人临时通行,一般人步行而过已经有些胆怯,倘若有自行车要过的,那就只好扛在肩头冒险而过了。而那个买下一件工作服的男子却是连车也没有下,稳稳地就骑了过去!
寿书之于是暗忖:能够有这等骑自行车本领的主儿,要么是杂技演员,要么就是以骑车为职业的那类人,比如邮电局的邮差(当时对投递员的称呼)、中药铺子代客煎药后送药上门的店员。杂技演员在室内的时候多,所以肤色不会很黑,老王说那人皮肤比较黑,那看来多半是在室外工作的人了。看来可以从后两类职业的人里面去寻找。
于是,侦查员立马行动,通过邮电局和市医药行业工会拿到了这两类职业中从事室外工作人员的照片,然后把老王悄然接到一个隐秘处所,请他辨认那个车技了得的男子是否在里面。老王辨认了数分钟后,挑选出了其中的一张照片,说就是这人!
神秘的邮差
被老王那双老江湖眼睛锁定的那个男子,名叫钱伦忠,是邮电局的一名邮差。从工会会员登记资料中得知,钱伦忠这年34岁,已婚,营口人,汉族,出身地主家庭,初中文化,20岁那年从营口来到安东市,进了邮电局当邮差至今,历史上没有参加过反动党团组织。
侦查员出于慎重,决定暂不采取行动,还得进一步予以确认究竟是否此人。于是就问老王是否还记得是哪天的什么时间前来你的摊头上来购买那件电灯公司的工作服的?老王说这个我是有记录的,账本上一查就清楚了。于是就和老王一起前往他的住所去查看账本。一查,那人购买工作服的日期是4月30日,这倒是跟方大化险被暗杀的时间相符的。
然后,侦查员就去了邮电局。那时候邮电系统也是军管的,就请军代表布置查一下钱伦忠在4月30日下午两点钟前后这段时间是否在上班。结果马上就出来了:钱伦忠那天轮到休息。
这就是说,钱伦忠是有去城隍庙老王那里购买工作服的时间的。
寿书之当机立断作出决定:秘密拘捕钱伦忠!
当天晚上9时许,钱伦忠接到邮电局派人骑车登门捎来的口头通知,让立刻去局里紧急加班处置邮件。安东市当时的地理位置所决定邮电系统时常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所以钱伦忠也不疑有他,马上出门。他的自行车刚刚骑出小巷,就遭到了拦截,于是连人带车被带到了省社会部设在附近的一个工作点。与此同时,他的住宅也遭到了搜查,查到了那件电灯公司的工作服和一支美制左轮手枪、50发子弹。
讯问立刻进行,四位侦查员一齐上场,摆出了一副森严阵势。这钱伦忠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势,当下已经慌了神,待到见到工作服和手枪、子弹,脸色就变了。这样,侦查员也没有费什么口舌,就开始听他的招供——
原来,钱伦忠早在18岁那年还在营口读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经其在关东军特高课侦缉队当行动组长的姐夫的介绍,参加了由叶中兴主持的关东军特高课营口站的特务活动。钱伦忠性格内向,深藏不露,机灵细心,很符合从事秘密情报收集,他在叶中兴的领导下,干出过几桩令上峰很满意的活儿。于是,一年后他就被叶中兴推荐送到关东军在哈尔滨的一个特工训练班去进行了为期一年的情报特工技能训练。一年后,钱伦忠顺利结业,被关东军特高课分派到安东从事秘密情报收集工作。关东军给他安排的对外职业是在伪“满洲国”的安东市邮电局当邮差,接受奉天关东军特高课安插在安东的一位日军宪兵大尉的领导。后来,叶中兴被派到安东来担任督察员时,他又接受老上司叶中兴的领导。一段时间后,叶中兴离开了安东,不知是没有将他的这个关系交出去呢,还是交出去了新的上司并没有想到动用他,反正此后他就没有接到过什么指令参加过什么活动,不过每月的特务津贴还是按时汇给他的。如此,一直持续到抗日战争胜利的1945年8月。
抗战胜利后,钱伦忠初时还有些害怕,担心那段历史会被人揭发出来,但一段时间后看看平安无事,于是也就渐渐地放心了。尽管1945年中共成立的民主政府和后来改为的人民政府,都曾经发布过通告让有政治历史问题的人主动前往公安局自首登记,但钱伦忠没有响应号召,只是缩在邮电局伪装老实埋头干活,竟然也就避过了风头。国民党1946年10月24日至1947年6月10日占领安东期间,也曾进行过“肃清汉奸”,但也没有人来找过他。
这种太平日子过到了今年4月份,终于随着叶中兴的突然出现而到头了。
钱伦忠一直以为这位老上司早已死了,哪知叶中兴不但活着,而且看样子还活得挺滋润的。尽管钱伦忠一度直接归叶中兴领导,跟叶中兴的私交也不错,但他跟其他特务一样,一直不知道叶中兴究竟是哪国人,因为人们私下对于其国籍各有说法,有说是中国人,有说是日本人,也有说是朝鲜人。直到这天叶中兴重新出现在钱伦忠面前,请钱伦忠吃饭时,他才自己吐露了这个秘密。原来,叶中兴是韩国人,出生于汉城。他在16岁那年就来到了中国东北,是被关东军特高课招募过来的。抗战胜利后,叶中兴逃回了老家,在汉城乡下种了几年田。
1949年韩国总统李承晚组建情报特工培训学校时,有官员光临了叶中兴的茅舍,请他前往担任教官。叶中兴觉得自己是吃特工饭的料,欣然前往。但他特务工作做得好,却并不等于擅长从事特工教育工作,所以不久就被解除了教官职务。不过人家还是很看重他的特工技能和经验的,让他去了大韩民国情报部当了一名特工。不久,南北朝鲜开始武装对抗,枪声一响,做特工的就有了用武之地,叶中兴奉命潜入北朝鲜执行特殊使命,每次都立功。到了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正式开始参加抗美援朝的作战后,对中国东北地理、民情等了如指掌的叶中兴马上受到重用,不但晋升了军衔,还被授权组建了自己的特工小组。这次,叶中兴小组五名特工奉命潜入安东执行破坏使命,叶中兴还没出发就马上想起了钱伦忠这位当年的老部下,将其列入了抵达安东之后首位联络对象。
当下,钱伦忠听叶中兴如此这般一说,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也算是老特工了,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对方越向你透露得彻底,你潜在的危险也就越大,若是拒绝,那唯一的结果就是提前离开这个世界了。况且,叶中兴还告诉他,完成使命之后,他如果愿意投奔韩国,也可以跟随他通过秘密渠道一同偷渡出境。这对于钱伦忠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好的诱惑。因此,钱伦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
然后,叶中兴就命令钱伦忠利用其邮差工作的便利,对需要实施破坏的战勤仓库地形以及警戒情况进行侦察,每日一报。叶中兴交代这一使命时对钱伦忠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要你干的活儿也就这桩事了。但是,很快就发生了意外:被叶中兴物色为另一参与破坏活动对象的方大化意外被捕了,叶中兴于是决定杀人灭口。
叶中兴虽然有着丰富的特工实践,但是毕竟离开安东已经多年,而且不清楚中共统治下的安东的社会情况如何,出于稳妥的考虑,他想此事只有派钱伦忠去办理了。于是,叶中兴就找了钱伦忠,说了出现的意外情况,让钱伦忠前往方大化的姐姐方大馨家去对准备送进看守所的食品下毒。钱伦忠接受使命后,寻思若是利用自己现有的邮差身份前往执行此事固无不可,但事后倘若追查起来那就大大不妥,于是就想以其他身份前往。他是邮差,熟悉全市商铺,自然知道城隍庙后面的那个市场,就去那里淘换适合伪装身份的服装,结果就买到了一件电灯公司的工作服,顺利完成了下毒使命。
钱伦忠交代了上述情况后,寿书之等一干侦查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寻思辛苦数日此番总算找到了迷宫之门。但叶中兴那个五人小组还没有落网,他们对于战勤仓库的爆炸阴谋不知是否开始实施了,这还需要了解。
于是继续讯问下去:叶中兴下榻何处?他那个爆炸战勤仓库的计划目前进行到哪一步了?
钱伦忠说,叶中兴那五人住在何处他不知道,甚至除了叶中兴之外还有四人是男是女,长得是俊是丑是高是短他也一概不知,因为他只是听叶中兴说过,而并没有跟他们见过面。至于爆炸战勤仓库进行到哪一步,他倒是有点知道,但也不过是猜测:昨天上午他去上班时,叶中兴在邮电局门口等着他,对他说做好撤离的准备,这几天随时有可能会立马去韩国的。由此推断,估计这几天就要实施爆炸了。
结束讯问后,寿书之当即直奔省社会部,向领导汇报了上述情况。领导马上拍板:情况紧急,寿书之你得日夜不停地侦缉叶中兴等五名特务,可以动用一切手段,唯一的目的就是必须把敌特的这一阴谋彻底粉碎,要人有人,要物有物,部里给你全力支援。同时,我们也马上跟军方和省民政厅联系,提醒他们务必加强防范,并注意配合你的侦查工作。
战勤仓库的会计
寿书之受命而去,跟小乔、梅大同、韩正昌三人一番商量后,决定兵分三路进行侦查,一路是把钱伦忠释放出去当钓饵,此人的被捕敌特方面还不知道,而叶中兴是许诺过偷渡前会通知他的,那就守着这主儿抓人;另一路是由社会部、公安厅一起对全市范围内的旅馆等场所进行盘查,同时布置各派出所对各个居民委员会进行秘密摸排,看是否有可疑对象出现;第三路就是直接到战勤仓库去进行侦查,因为无论叶中兴的手段再狡猾,他和他手下的特务肯定是无法渗透进战勤仓库去的,破坏活动只能物色在战勤仓库内部工作的人,所以有必要去那里摸排,看是否能够有所发现。
寿书之当即向领导提出请求:一是社会部方面增派六名侦查员,二是由领导出面跟省公安厅联系协调两家联合实施第二路侦查。领导自是照准,当即着手进行,很快就办妥了。
寿书之当时有一个直觉,总觉得这三路中,多半是第三路能够有所突破,因此,他决定自己带着助手小乔前往战勤仓库。另外两位侦查员梅大同和韩正昌,则分别负责主持第一、二路侦查。
后来的事实证明寿书之的直觉是准确的,他去了战勤仓库后果然很快就发现了线索。
“战勤”两字,很容易使人跟军方联系起来,但是,这里所说的战勤仓库却跟军方无关,而是属于民政部门的。抗美援朝开始后,全国各地纷纷向志愿军捐款捐物。其中的捐款都根据朝鲜前线的需要购置了军需物资,连同捐献的军需物品源源不断地运往朝鲜。战争时期,交通当然很不畅通;再说美军的飞机其时飞遍全朝鲜,到处都能扔炸弹,所以这些军需物资不可能运往朝鲜储存。这样,和朝鲜毗邻的中国辽东省以及和朝鲜的新义州仅为隔江之距的安东市就是理想的军需物资储存地。由于这些物资都是民政部门管的,所以当时辽东省民政部门专门成立了战勤科,其主要职能之一就是管理和调运这些军需物资。在当时,战勤仓库的重要性等同于部队的军需库,因此,从设置仓库开始,军方就实施了军事管理。战勤仓库的周围日夜有武装军人站岗放哨,隔得老远就可以看见竖立着大大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军事管制区域,严禁入内!
寿书之还是第一次到战勤仓库来,尽管他出示了省社会部的证件和公函,但还是被岗哨拦下了,直到里面负责保卫工作的一位姓沈的同志跟他通了电话,又对岗哨说允许他入内,这才被放行。寿书之于是就想,敌特要想对这里实施爆炸破坏活动,那看来只有通过内部人员来进行了。
那位姓沈的同志看模样跟寿书之差不多年岁,但寿书之还是称呼他“老沈”。他向老沈介绍了案情,说明了来意。老沈说省社会部方面已经跟民政厅以及军方都说了此事,事先我们也接到了你们的防范通报,也做了安排。现在寿同志亲临督导,那真是太好了,寿同志是搞保卫工作的行家里手,你一来,我们就放心了。两人如此这般说过一通之后,老沈就问寿书之是不是先去查看一下战勤仓库的库房。寿书之说不必查看了,这里不是现场,我需要跟你沟通的是你们的内部人员情况,以及你们在接到省社会部的防范通报之后是如何安排内部防范措施的。
老沈于是就说了说情况:战勤仓库之前就非常注意安全保卫工作,可以说是将此作为头等大事来抓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是经过政审后方才批准的。他又介绍了一系列安全保卫方面的制度规定,其中一条是实行通行证制度,每周掉换一次。接到省社会部的防范通报后,又改为三天掉换一次。另外,那个被敌特作为发展对象的方大化的连襟,已经在接到省社会部的通报后调离战勤仓库回民政厅工作了。
寿书之听着就皱起了眉头,暗忖怪不得把方大化当鱼饵放在那里等不到叶中兴那小子上钩,原来他那连襟已经调离战勤仓库了。他对这种防范方式不以为然,如果仅仅只需要对方大化的连襟进行防范的话,那社会部还正式以公文形式向你们发防范通报干什么?直接跟你们领导说一声将此人调离战勤仓库不就得了?问题是此刻面对的敌特分子是属于那种无孔不入的高手,桃树上不长果子,他们就会到李树底下去。你们得在内部进行摸排啊。当然,寿书之想是这么想的,但话却不能这样说了,否则只怕就伤了和气,于工作不利。他于是就说,老沈同志,眼下情况很紧急,据分析敌特可能已经物色到了能够替代原先选定的方大化的连襟的角色,而且已经谈妥了相关下手事宜,只怕就在一两天内要下手行动了,所以,不能用平时的那种防范方法来应对了,现在只有主动出击。怎样出击?我想一是调阅档案材料,从档案中找线索;二是由你出面给各部门的负责人——你们这里是怎么划分部门的?哦,按小组划分。那就是小组长了——给小组长开个动员会,发动他们留心各自小组的成员的思想动态和可疑情况,这个会得马上召开,因为时间不多了。
老沈听了连连点头,说人事档案都在,你们马上就可以查阅。咱们兵分两路同时进行吧,你们看档案,我去召集小组长开会。
寿书之和小乔于是马上查阅战勤仓库全部人员的档案,原以为可能从档案中发现蛛丝马迹,比如历史问题、社会关系之类,因为蚊子不叮无缝鸡蛋,能够被敌特作为发展对象的,肯定在这方面会有点缺陷的。可是,几十份档案查阅下来,竟然没有任何发现。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老沈几次来催他们去吃晚饭,这时再次来催,于是就把剩下还未查阅的几十份档案先搁一搁,去了食堂。
三人吃饭时,老沈说了先前他给小组长开会的情况。正说着,一个军人警卫进来问是否有位省社会部的寿同志,有电话请到警卫室去接听。寿书之于是就去接听电话,警卫室距食堂不过二三十米,迈步就到。电话是省社会部领导打来的,询问寿书之在战勤仓库的侦查有无进展。寿书之说了说,领导让他务必抓紧查出隐患,绝对不能让爆炸发生。
寿书之接到这个电话后,吃饭的心思顿时消退,他想了想,就在警卫室往事先约定的另外两部电话机跟梅大同和韩正昌通电话,询问调查情况,那两路也没有什么发现。寿书之挂断电话正要离开时,一个警卫人员递过一个本子,请他在上面登记接听和打出电话的号码、时间。寿书之这才知道这也是战勤仓库的一个安全保卫措施,于是就在本子上记下了接听和打出的那三个电话的号码、时间。出于职业习惯,他顺便看了看在他记录之前的那几个登记内容。不料,这一看,竟然就有了发现——
据登记显示,在寿书之前面往外拨打电话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名字叫潘福新,此人的名字引起了寿书之的注意:在大约四个月前他所接触到的一个案件中,被捕的人犯在交代其历史问题时曾提到过一个名叫“潘福星”的汉奸,当年曾是伪满奉天市关东军情报部的秘密坐探,利用其在当铺当账房先生的便利收集情报,交由这个被捕者向关东军方面提供,此人收集得最多的是有关苏联和共产国际的情报,一次曾导致两名替苏联红军情报部门从事秘密情报工作的中国人被关东军密捕后杀害。抗战胜利后,这个潘福星不知去向。现在,眼前的登记簿上出现的这个潘福新,跟那个潘福星是否同一人?
因为有了这个怀疑,寿书之又看了看潘福新往外拨打电话的时间,恰恰正是老沈刚跟小组长开过会议之后10分钟。寿书之于是就更加起了疑心,暗忖会不会某个小组长在散会后向此人透露了防范敌特破坏活动的情况,此人是向外通报情况的?
寿书之返回食堂后,也顾不上吃饭了,拉了老沈、小乔就往老沈办公室走。老沈给弄了个睖睁,直到坐定后寿书之吩咐小乔从剩下的未阅档案中找出潘福新的那份时,方才隐约意识到寿书之可能是疑上此人了,于是不等寿书之发问就介绍了潘福新的情况:此人四十二岁,锦州人氏,是战勤仓库进库组的一名会计,为人十分低调,人际关系很好,精通业务,工作积极,经常主动义务加班,最近正在争取入党,已被支部内定为下一批的发展对象。
这时,小乔找到了潘福新的档案,送到了寿书之的面前。寿书之看了看自填的简历,情况跟老沈介绍的相符。他是抗战胜利差不多来到安东的,先后在邮电局、银行当会计,1948年民政厅向社会招聘财务人员时,应聘考核合格,进了民政厅。半年前组建战勤仓库时,被领导调来仓库工作。而在抗战胜利之前,他是在哈尔滨的一家当铺当账房先生。
寿书之问老沈:“这人来战勤仓库前,你们政审过吗?”
“当然需要政审的。”
“他在哈尔滨当铺工作的经历确凿吗?”
“当时我参加了政审小组的工作,由于时间紧迫加上人力、财力的限制,我们不可能到哈尔滨等外地去对每一个调入者进行实地调查,而是用函调的方式进行政审的。记得对潘福新这段历史的调查我们是发挂号函件给哈尔滨市公安局请他们协助调查的。档案里应该有这份调查结论的。”
寿书之翻了翻,果然有一份哈尔滨市公安局发来的公函,信封信纸都在,公章盖得也很清晰,仔细察看也看不出有作假的痕迹。寿书之想了想,对老沈说能否把警卫室下午值班的同志请来,他想聊聊。老沈一联系,下午值班的三人中有的已下班,但其中有一位是住在仓库宿舍的,于是就让宿舍门卫转告请那人过来一趟。
那个小伙子过来后,寿书之问了潘福新下午去警卫室打外线电话的情况。据这位警卫说,当时正好有汽车运送物资进库,他们三个警卫都参加安检了,所以没有留意潘福新打了什么内容的电话,只记得他那次通话时间很短,大概也就说了两三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登记了通话号码和时间后就离开了。
寿书之让小乔立刻跟邮电局联系调查那个电话号码属于何处何人,然后通知韩正昌立刻对该号码的机主进行秘密调查,查明情况,即刻报来。小乔要出去时,寿书之又唤住他,低声嘱咐了数言,小乔连连点头而去。
老沈在旁边看得怔了,问:“这人有问题?”
“可疑!”寿书之稍一思忖,又说,“他下班了吗?我想找他聊聊。”
老沈便往入库组办公室打电话,那边说潘福新今天留下加班了,刚盘完账,准备一会儿搭乘运送又一批物资过来后返回市内的卡车回家。老沈说那就请他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点事儿需要向他请教。
偷鸡不成反蚀米
潘福新是一个看上去很瘦弱的人,脸色呈现一种病态式的苍白,神情举止间带着那种明显的旧时职员的那份职业性的背躬。寿书之很客气地对待他,起身迎接,握手后让座,递烟过去,被谢绝了,说他的肺不大好,不能抽烟。寿书之掏出自己的证件给潘福新看,说奉命前来战勤仓库协助加强保卫工作。根据领导指示,先需要向各个岗位的同志了解情况,然后根据大家提供的情况来制订新的警卫措施,你潘福新同志是其中的一个,咱们随便聊聊好吗?潘福新脸不改色地点头:“行啊!”
寿书之于是就跟潘福新聊了起来,先是谈了些仓库防特、防火、防盗方面的现行措施执行情况和员工对于这些措施的看法。然后把话题一转问到了对方的岗位情况,又从岗位谈到会计业务,以及对方以前从事会计的经历,潘福新当然要说到他如同在简历中填写的曾在哈尔滨某某当铺当过多年账房先生之事。寿书之顿时来劲,说起了哈尔滨的情况。聊了好一阵,直到老沈进来说有电话从市内打来,请寿书之去接听,这才结束。
正好这时有几辆卡车从安东市内运送物资来入库后要返回市内,潘福新便搭车离开了仓库。这时,寿书之已经接听了电话,听说潘福新已经走了,便马上往市里拨打了一个电话。寿书之接听的电话正是韩正昌打来的,他向寿书之汇报:经查,下午潘福新从战勤仓库打出去的那个电话号码的机主是安东市区永安街新馥巷的一个名叫翟升元的资本家,翟升元自1947年已经离开东北前往关内经营生意,安东这里住着他的一个小老婆叫罗翠珠,三十一岁。韩正昌怀疑这个姓罗的女子就是那个方大化所说的被其“强暴”过的女人,已经布置专人对其住宅实施秘密监视。
寿书之这时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轻松了许多,对老沈说如果运气好的话,看来今晚会有结果了。老沈问那个潘福新是不是确有问题,寿书之说我已经打过电话让人盯着他了,如果他有异常表现,马上采取措施,我们等消息吧。
原来,寿书之采取的是“打草惊蛇”之计,如果潘福新确是前面曾经说到过的那个奉天当铺的汉奸坐探,那就通过跟其大聊哈尔滨来给对方一个错觉:可能已经对我的这段经历有怀疑了?这样,他如果涉及叶中兴方面的破坏活动,那肯定一回到市内就得马上跟叶中兴联系,急报此情,商讨对策。因此,寿书之刚才给先前已经奉命返回市里的助手小乔打了个电话,让其弄辆汽车后在卡车进入市区的必经路口等候着,跟踪搭车的潘福新,一有情况,立刻报告。
果然,一个多小时后,电话打来了,小乔报告说潘福新进入市区后下车,没有回家,而是雇了辆马车去了罗翠珠家,进去后不过五六分钟就出来了,这会儿已经回家了。接着,韩正昌也打来电话,说据监控罗翠珠住所的侦查员急报,有一四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子进入过罗宅,稍停即离,已跟踪发现其住址。该男子离去后不久,罗翠珠出门,跟踪发现其去了镇安区孝子巷的一处民宅,在里面停留了大约十分钟后离开,韩正昌马上布置了对那处民宅的监视。罗翠珠离开后又去了潘福新家,只停留一两分钟后即离,返回了住所。
寿书之马上断定:那个罗翠珠肯定是叶中兴一取得突破后马上同时下手抓捕罗翠珠和叶中兴一伙,此刻不料有此变故,当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寿书之定定神,让对潘福新住宅实施监控,然后前往派出所,去电市公安局总机。由于当时通信手段落后,侦查员在遇到此类需要随时联络的任务时,通常会跟市公安局的电话总机约定各自的通话号码(不时变动的,基本上是人到哪里就在附近选择一个可以安全使用的电话机,然后通知市局总机),以便彼此之间可以尽快取得联系。市局总机接线员说没有电话打来要求跟寿书之取得联系,寿书之这才松了一口气,思路也随之清晰:这说明,罗翠珠和叶中兴两处都没有什么动作,单单潘福新出现了反常,这说明了什么?潘福新应该是有条件直接进行破坏活动的对象,他回家后又出去,是去干什么了?看来十有八九是叶中兴听了罗翠珠转告的潘福新的关于自己可能已被怀疑的报告后,下达了行动指令。所以,潘福新此刻应当是回战勤仓库准备下手了!
寿书之一个激灵之后,马上挂通了老沈的电话。老沈说我正要找你呢,那个潘福新不知怎么的深更半夜的又回到仓库来了,要不要查问一下?寿书之说谢天谢地,总算找到这主儿了,不必查问,伙的,而孝子胡同的那处民宅则可能就是叶中兴的窝藏点。于是,他马上给领导打电话,简述情况后,要求迅速协调公安力量,准备采取一网打尽行动。领导深以为然,让寿书之放手行动。
寿书之于是便让老沈安排了一辆小吉普,前往市内。会合小乔、韩正昌后,三人前往抓捕潘福新。但由派出所民警请居委会干部出面去叩门后却意外得知潘福新不在家。寿书之忽地一惊,暗忖自己大意了,没有布置对潘福新实施监控。寿书之原准备是先拘潘福新,讯问马上直接把他扣住,我马上赶来!
寿书之赶到战勤仓库时,已是次日一点半多了,潘福新已经被控制了。讯问立刻进行,潘福新的态度还算老实,乖乖作了供述:5月3日,他突然被从未谋面也不曾听说过的叶中兴找上。使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方对他以前的汉奸历史问题了如指掌,侃侃道来,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叶中兴就提出让他爆炸战勤仓库。之后,他天天把新的入库物资计划报给叶中兴。叶中兴说为扩大爆炸效果,应当在易燃品库房基本满库的情况下采取行动。三天前,潘福新把将有一批前线战地防潮用的柏油毡入库的情报提供给叶中兴,叶中兴说下手的时机到了。于是就给了他一枚定时爆炸的高能量燃烧炸弹,让他接到行动指令后置于易燃品库房内,许诺完成后可以随同一起撤往韩国。
昨天中午,大批柏油毡运到了仓库。本来,按照叶中兴的指令,潘福新是应当立刻把那枚定时炸弹拨到午夜12时爆炸时刻后,偷偷放进库房,然后就是大功告成了。可是,就在柏油毡入库的时候,潘福新又获悉一个情报,次日上午将有3000条军用毛毯从内蒙古运来入库。于是,他就决定向叶中兴请示是否推迟爆炸时间,以便取得更大战果。这样,潘福新就去警卫室拨打外线电话,向白天一直待在罗翠珠住所的叶中兴请示。叶中兴接到电话后马上作出决定,赞同潘福新的做法。于是,潘福新就把爆炸时间往后推迟了12个小时,然后借口入库清点,把定时炸弹偷偷放进了柏油毡堆里。
寿书之听到这里,惊得背脊抽凉风,马上叫停,叫来老沈等仓库方面的值班保卫人员,押着潘福新去了库房,立刻把那颗定时炸弹取了出来。
然后,继续进行讯问。这时,寿书之总算明白昨天晚上在警卫室发现潘福新往外打电话时所作的分析中的一部分是不靠谱的。潘福新往外打电话其实不是已经发现了省社会部派员前来追查敌特分子,而是潘福新立功心切向叶中兴请求推迟爆炸时间以扩大战果。但是,寿书之对于潘福新——潘福星姓名的联想是准确的,半年前他承办那个案子中有人犯供述到潘福星,是那人弄错了后一个字。而潘福新一直没有改名字,只是改了履历,把曾在奉天当铺当账房先生改到了哈尔滨。而哈尔滨那家当铺的老板是潘福新妻子的舅舅,早在1945年11月中共接管安东后,潘福新担心共产党追究汉奸,就派妻子前往哈尔滨跟舅舅串供,让如果有人前往核实时就请舅舅作伪证。这个安排在五年后终于发挥了作用,民政厅在请哈尔滨公安局对潘福新协助政审时,潘妻的舅舅面对着哈尔滨公安局来人的询问,眼睛都不眨立马就作了伪证,从而使潘福新被作为可信任对象调入了战勤仓库。这在当时,不但是一种政治上的荣誉,而且在物质享受上也能够享受优待。当然,潘福新绝对没有想到,正是这一调动,从而使叶中兴在将方大化作为实施爆炸战勤仓库的依靠对象失利之后,将目光转到了他的头上,至于叶中兴是怎么知晓他的历史和现状的,潘福新就不明白了。
这边对潘福新的讯问结束后,寿书之当即向市内发出了“立即行动”的指令。罗翠珠很快就被捕了,这个曾有着伪满情报员秘密身份的女特务尽管被查出持有武器,但她不敢负隅顽抗,乖乖举手投降了。讯问时她供称确系企图拉方大化下水时扮演那个受害女性角色的那个女人。
而我武装人员对那处已经被盯住了的叶中兴一伙五名特务的民宅实施行动时,却遭到了顽抗。幸亏寿书之已有估料,当时就向领导请求增派部队协助执行使命,终于以强大的火力压制了对方,最终以一毙一伤三活口的结果结束了这场小规模的枪战。
被击毙的那个特务,正是叶中兴。这样,关于他是如何将潘福新作为发展对象的情况,就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他手下的那四名特务,三名是中国人,一名是韩国人,原都是日本关东军特高课的特务,后来逃往汉城,又被李承晚政权的特务机构招募为特工,这次被派遣来华执行破坏使命。
不久,这伙敌特分子就受到了由中国人民解放军辽东省军事管制委员会名义的严厉判决,潘福新等五名特务分子被处死刑,罗翠珠和钱伦忠分别判处有期徒刑。
(完)
文/易明佳